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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抵達繁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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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綏安直接帶著江檸回了家。

十一月了, 小院子裏的那棵香樟樹落了一地枯黃的葉子,旁邊的那株月季也只留下了光禿禿的枝幹。

整個院子看起來一片寥落,沒有了盛夏時節的生機。

周綏安拿鑰匙打開了家門, 一轉頭,看見江檸正木然地拿著鑰匙往旁邊那扇門的鎖眼裏插。

她整個人都有些僵硬, 像是被抽出了靈魂的木偶娃娃似的,一舉一動都遲鈍得像是慢半拍的樣子。

周綏安楞了一下,突然覺得這樣的江檸看起來著實有點好笑。

“往哪兒走呢?來這裏。”

他勾了勾唇, 往那邊邁了幾步, 伸出手一把將江檸拉進了自己家門。

江檸似乎還沒反應過來, 整個人都被周綏安拽得失去了重心, 一個沒站穩直接倒在了他的懷裏。

那扇深綠色的門在兩人身後搖搖晃晃, 一開一合。

光線打在兩張同樣怔然的臉上, 明滅不定。

兩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。

誰都沒有開口說話。

江檸的眼睛腫得不像樣子, 眼眶也紅紅的,連那濃黑纖長的睫毛都被打濕了, 濕漉漉的, 隨著她眨眼的動作一顫一顫的,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破碎的玻璃娃娃。

也許是剛才坐在車後座的時候那寥落的秋風吹亂了她的頭發, 此刻, 她的頭發有些松散, 一縷發絲不服管教似的散落下來貼在了她的臉頰處, 漆黑的發絲,襯得那張本就巴掌似的臉蛋越發的可憐。

心跳聲有點快。

不知道是誰的。

周綏安忍不住擡起手將那縷調皮的頭發捋到了她耳後。

他的眼神和動作是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溫柔和小心翼翼,似乎生怕碰壞了什麽似的。

江檸依舊窩在周綏安的懷裏。

她沒有動彈, 只是楞楞地擡頭看著周綏安。

一副任他施為的樣子。

被那樣一種全然信任的眼神看著, 周綏安反而有些心虛起來。

他收回了手轉而拉上了身後的門。

“砰”的一聲。

玄關處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。

周圍一片寂靜。

兩人的視線在昏暗交纏, 隨後又分開。

“叮當”一聲,鑰匙串砸到什麽東西,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。

周綏安把鑰匙串扔到玄關處的櫃子上,用手抵住唇,清了清嗓子,道:

“你去沙發上休息一會兒,我去煮點面,吃完了再回家睡覺。”

兩人都是一晚上沒睡,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。

江檸此刻就像是一個聽話的洋娃娃,聽到周綏安的話,她站直了身體,乖乖地換好鞋,走到客廳裏的沙發上坐著。

周綏安走到旁邊的餐桌旁,拿起了桌上的熱水壺往杯子裏倒著熱水。

室內很安靜,只有開水落入玻璃杯的聲音。

風吹了進來。

窗戶邊的白色紗幔被風吹得微微擺動。

日光若影若現。

江檸的視線落在了周綏安手上,過了一會兒,突然開口道:

“我們今天不回學校了嗎?”

她的聲音有些沙啞,聽起來很疲憊。

周綏安的視線從手裏的水杯上移到了她身上。

“你想回學校?”

江檸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。

她點了點頭,過了片刻,又垂下腦袋搖了搖頭。

周綏安放下熱水壺,端著那杯水朝江檸走了過去。

“不管你想不想回去,都等睡醒了再說。”

他將那杯熱水遞給了江檸。

江檸捧起杯子就要往嘴裏送。

“小心燙!”

周綏安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。

江檸楞楞地轉頭看著他。

周綏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,就著江檸的手,微微俯下身輕輕地吹了吹那杯滾燙的熱水。

“傻啦?剛倒出來的開水。”

他雖然在說著責怪的話,但是語氣裏卻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。

江檸抿了抿唇,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周綏安擡眼看了她一眼。

“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說對不起。”

少年的眼裏布滿了血絲,顯然疲憊極了,可是他的眼神依舊清明真摯。

江檸的睫毛顫了一下。

她垂眼,安靜地看著自己手裏那杯滾燙的熱水。

周綏安湊到水杯旁,輕輕地吹著她手中的那杯熱水。

白色的水汽在兩人中間緩慢上升。

少年英挺的眉眼被那熱氣熏染,看起來仿佛有點不真實,他的表情看起來認真極了。

周綏安的眉眼很好看。

離得越近,越覺得好看。

他的眉骨很高,輪廓立體深邃,離得近了,甚至有一種混血的感覺。他的眉毛和睫毛都很濃密,纖長卷翹,昭示著少年人旺盛的生命力。其中最吸引人的其實還是他那一雙墨黑色的瞳孔。

周綏安的瞳孔是近乎墨一般的黑色,這樣的顏色讓他的眼神大多數時候看上去有點淩厲,整個人都有一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酷感覺。可是一旦他笑起來,那雙眼睛又會變得深情溫柔、炙熱澄澈,冰火兩重天的兩種極端。

江檸看得出神。

“好了,喝吧。”

周綏安擡起頭看著江檸,那雙墨色瞳孔此刻泛著溫柔的光,像是春風化凍的溫柔。

江檸回過神來,收回了目光,將那杯熱水送到自己嘴邊。

杯口碰到嘴唇,溫度剛剛好。

江檸咽了一大口溫熱的水下去。

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幹渴得厲害。

剛才周綏安舀了兩勺蜂蜜進去,水喝進嘴裏,有淡淡的甜味。

一杯熱乎乎的蜂蜜水下肚,江檸只覺得整個人似乎都暖和了起來。

室內很安靜,只有墻上的掛鐘“滴答”、“滴答”行走的聲音。

周綏安坐在沙發上,眼神專註地看著身邊的少女。

她正捧著水杯,小口小口地喝著水。

她看起來很平靜,那張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的波瀾。

可越是這樣,他越是不安。

周綏安的眼神黯了下去。

剛才一路上江檸只說了那一句話,其餘時候她一直保持著沈默。

這種沈默不像是悲傷到極點的失語,反而像是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。

江檸實在太安靜了。

安靜到難以讓人相信她的內心此刻正在承受一種莫大的痛苦和煎熬。

周綏安沈默著,靜靜地看著江檸喝完了那杯熱水。

“Per aspera ad astra.”

少年的聲音低沈悅耳,咬字吐音有一種莫名的韻味。

江檸轉頭看著周綏安,眼神有點迷惑。

周綏安朝江檸勾了勾唇角,隨後轉頭看著客廳前方的一個木紋書櫃,他的眼神放空,語氣裏有懷念的味道。

“這是以前我媽掛在她書桌前的座右銘,是一句拉丁諺語,意思是……”

他頓了頓,隨後扭過頭,目光落在了江檸臉上,接著道:

“循此苦旅,抵達繁星。”

江檸的眼神顫了一下。

“人生就是這樣的,不知道在哪個關口、哪個岔路上,突然就會蹦出來個什麽東西咬你一口。但是這條路你必須堅強地走下去,哪怕孤身一人,哪怕前路漆黑一片。不是前方有路,我們才能走下去,而是只有走下去,前方才會有路。”

江檸的眼神一直緊緊地盯著自己身邊的那個少年。

周綏安的眉眼深邃,在他說那句話的時候,語氣裏竟然莫名地有一種悲壯的意味。

或許,“堅強”這個詞語本身就帶著一點悲壯的色彩。

江檸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——

其實在很多個日日夜夜裏,眼前的這個少年是不是也如同他說的那樣一直孤身一人埋頭趕路?

那個時候有人陪在他身邊安慰他告訴他不要難過不要傷心嗎?

還是說,他只是一個人孤單地熬過了那些日日夜夜?

江檸的手動了動,不受控制似的,她牽住了周綏安的手。

周綏安明顯楞了一下,他低頭去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。

陽光透過玻璃窗照了進來。

他一眼就看見了江檸手腕上的那個紅玉手鐲,胭脂紅的玉石映襯著窗外照進來的日光,表面泛著一種溫潤的流光,將她手腕處的皮膚襯得白嫩極了,嫩豆腐似的。

江檸的手小小的,軟軟的,仿佛沒有骨頭一樣。

可是她的手很涼,沒有一點熱氣,像是被寒冬臘月的北風吹了好幾個小時似的。

沒有絲毫猶豫地,周綏安反握住了江檸的手,將她的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。

感受到了周綏安的動作,那一瞬間,江檸的心跳得有些快。

她不敢去看身邊的周綏安,只能紅著臉轉過頭,視線落在了對面的一盆蘭花上。

周綏安的家收拾得很幹凈利落。

客廳的很多角落都擺放著綠植,綠油油的,長勢喜人,可以看出平時主人照顧得很好。

江檸的視線在客廳裏打著轉,她努力地不去讓自己的心思放在被周綏安牽住的那只手上,可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。

周綏安的掌心幹燥溫暖,幾乎要把她的手燙化了。

那種溫度從她的手背一直順著手臂慢慢地流淌到了她的全身上下。

江檸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燥熱了起來。

她的心快跳出胸腔了。

突然,側臉被什麽暖暖的東西覆蓋住了。

江檸錯愕地擡起頭——

周綏安伸出了一只手,將她的臉按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從她的角度去看,他的側臉線條鋒利又溫柔。

江檸不過楞了一瞬,隨後放松了身體,順著周綏安的力度將她的上半身靠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少年的肩膀不算厚重,可是給人一種可靠溫暖的感覺。

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,幹凈清爽,帶著一點暖暖的熱意。

“你只是做了你自己認為對的事情,是嗎?”

周綏安的聲音很好聽,像是鉛筆劃過一張白紙,沙沙的,又帶著一點磁性。

江檸沒有動靜,過了片刻,她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。

“那你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。”

周綏安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。

江檸把臉往他肩膀上蹭了蹭。

“嗯。”

兩人就這樣依偎在沙發上,江檸的上半身靠在周綏安的肩膀上,周綏安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肩膀,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。

四周很安靜,兩人仿佛可以透過相接的身體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聲。

他們就這樣靜靜地感受著彼此的心跳。

窗外的陽光投在木質的地板上,空氣中隱約有微塵浮動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周綏安聽到了少女低低的聲音。

“我餓了。”

周綏安先是楞了一下,隨即嘴角勾了勾。

“我去給你下碗面,馬上就好。”

“嗯。”

江檸乖巧地點點頭。

周綏安松開了江檸,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發,隨後站了起來,走進了旁邊的廚房裏。

江檸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周綏安的背影。

她看著他的身影在廚房忙忙碌碌。

不一會兒,食物的香味就從那裏飄了出來。

一種莫名的安心感溢滿了她的心。

其實此時此刻江檸心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惶恐不安和罪惡歉疚。

相反地,她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。

自從昨天在辦公室聽到那個消息後,江檸的心一直備受煎熬,無時無刻都像是被架在油鍋上翻來覆去地煎炸著。

可是此時此刻,那種痛苦煎熬的感覺卻慢慢褪去了。

雖然她依舊為此刻躺在病床的張慎感到難過和抱歉。

可是江檸知道她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,她不應該感到羞愧和歉疚。

或許她應該放過她自己。

生活已經給了她太多的苦,她不應該再自苦了。

“循此苦旅,抵達繁星。”

江檸輕聲重覆了一遍,她的的目光落在了廚房裏忙碌的那個身影上,眼神溫柔明媚。

人生這條路,於她而言,從來都是苦旅。

可是所幸,她現在已經找到了要一起抵達那片繁星的人。

作者有話說:

虐了好幾章,小小地甜一下,江海洋應該會在兩個章節左右over,然後就是綏哥和檸檸這對學霸夫婦的甜蜜奮鬥史+瘋狂撒糖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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